【浩劫銀河】
〈秋光鎮魂曲〉(An Autumnal Requiem)



3. 招還貓神貝絲特(invocation of the God of Cat, Bastet)




遍野寂寥,夾雜砂塵的管狀暴雨如同釁釁歕張的龍牙,周遭的金字塔
成為超自然雨勢發揮洗劫暴虐之力的首席刑台。

司徒海涯闔上雙眼,在精緻鎖鏈量身設限的範圍內抬起下頜,想望一
杯清澈吟釀。昏眩如亂針刺繡的心象肇因臨行前的無眠,恰好搭配他
極品藝術模樣的受囚形貌。天地無言,讓他興起一股即興投奔的衝動
,即使他早已投入這方精心佈局的矩陣,成為無上的誘餌與象徵。

隨行的團員都安分退位,經由巡狩師帶領到西北方位的蔓非士金字塔
,司徒海涯驀然興起一陣奇異的快慰。即使是荒天寂地的背景,不,
正由於處於蒼涼無邊的曠古背景,縱使是經年來共處的搭檔與知交在
旁,他還是寧可獨自體受。孤寂讓他享有任何生命都無法企及的自由
,唯有他才能領受的自由。

或許是總角知交的敏感,又或許是修道所需的隱士禁慾時期終於屆滿
,在他退居觀察站之前,緯爾罕有地表達大量的焦慮,向來乾脆的態
度變得進退維谷,彷彿受潮的雪茄。對於形塑師的裝置配備,緯爾甚
至不顧禮儀,對於九鬼的專業領域表現出近乎囉唆的干涉。

「既然是招引超神,根本無須這些冗贅的花邊。更何況,這些道具只
會讓Xavier倍感不適。。。」

「有必要。木天蓼精華就在花邊之內,況且貓性喜檢視地盤,繁複的
拆卸會增添貓神的快樂。」

眼見緯爾還是執拗不退,司徒海涯蹙起眉頭,以私己的交感渠道輕喚
他的小名。

【要讓我舒適,就讓任務提早成功不甚好?What’s the matter
with you, my dear old Ed?】

見得他最摯愛的好友仰躺於咫尺之距的天涯,宛如套上腳鐐的天鵝,
緯爾博士躊躇支吾,竟然不知如何回答,竟然就毫無外交風範地抖出
深藏許久的情緒。

「……這回見鬼的任務結束,就別再接了,你需要的資源與能量由我
來籌備。要是給他見著這些糟蹋你的魔導公會長老,師父會把它們都
給拆成九九八十一塊。」

向來表現童騃、但一張口就是毫不留情面的珠璣,米納擱下與結界精
靈的嬉戲,大剌剌鐵口直斷。

「哎喲,愛德華羞羞臉!你是壓抑的同性戀,明明是只想要自己看海
涯這性感模樣,還不肯明說!」

愛德華﹒索倫﹒緯爾給這番揭門掀面的奚落弄到臉色發青。但他終究
是個教養得宜的紳士,在尷尬得快掉崖的關口撈回向來形影不離的英
格蘭冷面幽默。

「你只能說,我對Xavier的情感非同小可,超越任何生命。但既然基
因藍圖有所差異,不能說一個XYY種性染色體的su(perlative)-man
愛上一位XXY的trans(lucent)-boy是標準道地的【同性戀】啊,信
口開河、考試不及格的聖德上師。」

面對鮮少顯示感情、更別說是發火後坦承衷情的好友,司徒海涯昂起
秀麗的下巴,示意他靠過來。在全身受制的情況下,他抵著緯爾,親
暱地摩擦幾下。

「好喏,我答應你,在這回任務之後,就讓你與師父嬌寵一段時間,
直到你們再也無法領教我的脾氣為止,好嘛?」

【其實我不討厭這種形式的任務呢。與妖魔諸神打交道,如同賞識奇
花異卉,或是任由生猛野獸瓜分,但這些慾念都乾手淨腳,可別拿
祂們與魔導公會的那堆下三濫相提並列哪,Ed。】





在霓芙綈綈的墓塚前方,反重力場罩出一方松核仁形狀的「空域」,
除了遴選入內的物質素材,任誰都無法與他處於同一相位。金色琥珀
參差粧點了橫亙中央的圓心體,琳琅靈動的風精羅織出荷花扶疏、銀
杏款擺的音色,充當他的超感應麻藥。在霧氣與以太環伺的氣流場內
,憑空浮升一張黑色花崗岩砌成的森然石床——與其說是床褥,不如
形容為一具巍峨嚴峻的方型碑塔,渾然天工,毫無砌造接合的縫口。

這張精悍、剛性十足的躺鋪之上,兩把等身長的萊約爾(Laguiole)
刀刃充當警衛與刑台,將深淵天使的身軀框入懷抱,如同安置一株從
江南水鄉移植到沙漠綠洲的俊俏楊柳。這兩把由不世刀師玄軼煋花了
十三年緞製的神器,就是用來割絕「招神場」界域周邊蠕動伺機的小
型鬼畜,也負擔起護衛招引師的職責。它們一如肅穆洗鍊的武士,一
把垂直置放,另一把與水平線等齊,染抹砂金的內鍵式大馬士革鋼刃
從把柄處抽出,橫貫交叉為「〩」形,恰好把司徒海涯封鎖在三角形
之內。

他稍微側轉,對著色澤冰灰、宛如極地永晝天光的神刃眨眼。修長白
皙的雙腿從膝蓋到足踝都鑲上赭色的血石環鏈,拉鋸出精確的120度
,套在橫樑兩端;雙手以絲絨質地的神迷絹交相縛繫,套在χ的交會
點。至於他的身軀,除了錯綜繁複的爐涅字形魔法陣為裝飾,堪稱寸
縷不著,胸腔處的浮印是一具黑色的雪地山貓。豪華陣容的綁刑裝置
看似讓司徒海涯無法動彈分毫,但迷人的招引師卻無視此艱難,如同
漂浮於水面的一朵沾血百合。

他伸出貓兒模樣的一節舌尖,眼眸半閉,低聲呢喃。此時只有自身,
以及非人的靈智,司徒海涯不能更愉悅了。疲累與柔情灌注在他透明
的軀體之內,身體是一柱晶瑩的玻璃試管,內裡波濤起伏,他依稀知
道自己的半身另體正在夢渡,交合的鐘擺逐漸滴答逼近。

「煉出一杯神水來,解我體內的旱災,烈臬斯。」

在他的足下,無堅不摧的魔性兵器竟然傳出一陣窸窣,類似某個乍醒
的狂戰士,受到血與欲的無情撩撥,赫然從光滑的金屬表面浮起肉身
紋理。凝煉如冰的鋼刃發出幾許鏗鏘,斷玉碎金的聲響悠遠持續,硝
煙火石的聲色元素隨著形質變遷的程序,終於呈現出一張猙獰、森冷
,彰顯黑闇陽剛氣質的容顏。

【禍水化身的心愛主人啊……吾等輾轉熬煉,卻總是吝於回饋。然若
您有渴求,我等又豈能不竭盡效勞,化鋼骨為酒液?請用。】

高額、聳立的顱骨、食肉成性的鷹勾鼻,深陷的眼窩裡近乎透明的眼
珠,殘忍的嘴型咧出久違的譏笑,這張從無間煉獄銜命而來的臉龐,
是這兩把萊約爾神刃的擬人化型。當深淵天使散發出毒與春藥的特質
,就連木乃伊或化石形態的太古神遺也足以驅動活化,無機物的靈性
焉能不受到影響?他與這雙魔劍堪稱老搭檔,經由長年的交心共感,
它們無可自拔地發衍出原欲、血性,以及餓獸的胎動,唯有他才能活
生生煉成的神器擬型之術。

他不願意承認的是,這張面孔彷彿是穿越重重太古障壁而來的複寫版
畫,刻印了那個他無法悉數付之一炬、又痛恨又思念的傢伙。同樣是
魅力十足、風情險惡的男性五官,暴虐與柔情互弒,充斥著對於萬有
諸神的譏笑與饑荒。他不願且必須承認,本質就是血與獄的烈臬斯會
委身於自己,因為他是一隻逐日焦渴的餓狼,非得投入冰泉;而自身
無法拒絕對方,因為他需要對方的熱與痛,狂狷與火性。

司徒海涯輕哼幾聲,作業尚未完成,眼下最不適合冒出意識界面的暫
存檔,莫過於司徒天虹這個混帳。他微微啟齒,憑空出現的一盞釉瓷
酒杯貼近口唇,活劍化身的面容挨近他,劍身是盛載了滿滿綠洲泉水
的熔岩。烈臬斯化身的容器殷勤餵食美酒,彷彿一夜風流後的溫存手
勢。

「根據天干地支的驛動速率,再半個沙漏計數之後,環繞周邊次元的
神靈場即將嵌合入界。別在此時耍嘴皮子,讓我不高興。」

舔去最後一滴清洌的大吟釀,司徒海涯以心念場送出「摸頭+輕叱」
的訊號,隱約感受到雙腿之間咖擦咯咯的異動。他知道,這雙活化魔
劍就像是初嚐血味的狼犬,總想在招引式到來前先狠狠地佔有撕裂他
,將生鐵化為柔軟的液態陽具,熔入他體內,痛快啃食誰都不可能擁
有的鬼神風光。

司徒海涯不能更知道這等情愫,也總在這樣的需索求取當中隱約感到
無可規避的酸楚與憐惜。這是他提煉出來的造物,與他共有劫難、共
享興亡。非得有它們在側不可,否則自己必然潰堤,無法忍受這個遍
佈爛泥污穢、不時就要爬上身的紅塵世間。

【主人……my lord Xavier, I will tear apart any creature
which wants to claim your attention!】

「你們別胡來哪,當一對好孩子。時候已到,乖乖等我歸來。。。」

彷彿掏入骨髓的清澈知覺,彈指似的攫住他的靈能視域。司徒海涯嘆
息一聲,以僅存的念動力傳導安撫陣式,撫摸活潑過頭的這雙神活劍
。眼前的光景逐漸粉化消散,彷彿融入水域的砂堡,旋踵之間,他剝
離身上所有的繫縛與印記。流光如雨,形成璀璨的噴泉,周遭傳來陣
陣巨大的柔和震動,宛如山脈呼吸,地水風火兜頭包圍深淵天使。

在他與四次元的羈絆分道揚鑣之前,只來得及瞥見一尾尾妍麗恣肆的
貓尾,伶俐張揚甩動,是一簇簇逡巡出遊的天界之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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