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死一生】系列
《月之暗面的火鶴柱》序章
蔱樂美的搖籃曲(The Lullaby of Salome)
午夜過後,他總算說服香織里無須擔心,先讓他自己在家休息。柩保證自
己在下個午夜之前,決不會再服用超逾身體負荷的藥劑。
經過短暫的躊躇,香織里從耍賴小貓佔據領土的姿勢半坐起來,輕巧地跨
在柩的兩腿間,扮了一枚不情願的鬼臉,貓耳褡然下垂。
「嘖嘖,不是我信不過你,可是弟弟哪,要是你再繼續過去這幾星期的狂
暴消耗態勢,我敢保證再沒幾天,母上大人必定派遣扈叔叔,從梅非思特
軍事基地率領一群侃基爾半馬超人把你給綁回家去……就算小姊姊是永野
家的下代主人,在母上大人暴動起來時,我可保不住你的行動自由權哩!」
柩像是給一枚並不好笑、但在這時候聽來卻倍感趣味的笑話給逗得開心起
來。他伸出左手腕,右手像是彈奏了一陣隱形鋼琴,將手腕上方的生命係
數內鍵器接裸出來,讓香織里檢視。深紫色天堂鳥外型的有機積體密佈各
色曲線與係數,從血壓、血糖值、營養攝取係數,乃至於腦下垂體的起伏
躍動,無不座落於這方微型鏡面。
「別為我憂心喏,只消靜養三天就沒事了,我保證除了生物營養界面的補
充與溫和藥劑,什麼都不注射。就算是扈叔叔,也找不到理由來擒拿我—
—對喏,他人在特利吞,要出動部隊也得借用克羅諾思小弟的麾下人馬,
就算是暴君叔叔,也做不到這麼有失顏面的舉動,我也不會讓他找到理由
這麼做哩。
「何況,你還有『獅鷲攣生體』的事務要料理呢,繼任總裁要在最短時間
內穩固江山才是。小心哪,無論是失去上帝的祭師、或是失去主人的家畜
,再也沒有比牠們更兇狂的生物了。」
香織里靈巧吐舌,從柩的身上彈跳起來,貓耳高聳,濃密漂亮的尾巴輕盈
搖擺。
「放心吧,不准小看我的本事,倒是你該把全次元斷渠給設好——除了我
之外,別對任何人不設防,在這段時間內,別讓任何向日葵的居民有機可
趁。」
柩不禁失笑。「失去陛下的王夫竟是如此引人垂涎的獵物——請不斷提醒
我,小姊姊,別讓我再度以此為業。」
在香織里穿越「蟲洞」離開之後,柩拎起乖馴地趴俯在膝蓋上的粉紅色小
獨角獸,輕柔撫摸它,感受到這隻精巧靈性生命與自己的奇妙共振。已經
好幾個月,難得他終於感到些微活生生的存在感。柩仰起脖子,冰涼的指
尖觸向耳後的異體按鈕,對自己的生化電腦系統下指令。
「Epoche,請佈下『黑帝鷥鴻溝』——刪除第一級訪客,只留下首席名單
。」
【指令確認,安置柩閣下的設定。除了香織里﹒永野殿下與愛麗絲﹒思帝
爾納主公御前,該隱別館禁絕任何存在進入。】
聽到自己在三年前的指令由Epoche單純的晶體音調唸出,柩突然一怔。某
個清醒的念頭告訴他,保留愛麗絲的名字真是近乎肥皂劇的濫情舉動,可他
就是無法啟齒,修改Epoche剛剛確認的指令。
「先這樣執行。到我醒來之前,除非異變發生,別驚動我,Epoche。」
驟然的入侵發生時,生化電腦並未驚動他——對於Epoche而言,該隱別
館處於主宰者所指定的向量,等同於毫無瑕疵的安全狀態。柩發現自己從
一場照例是痛楚又甜蜜的夢境醒來,然而他無法睜開眼睛。正確地說,他
的雙眼讓鎖神眼罩套住,不但是超四次元的視覺無法開啟,就連常態感官
的視覺也給剝奪。
柩唯一能確定的是,該隱別館的所有戒備設施都天衣無縫,他自己設定的
「全向度護城河系統」足以壟斷任何高次元的神魔——除了在治外法權名
單的香織里,可她剛剛離去,以及……他想從仰臥的姿勢起來,卻發現自
己無法移動。
柩輕嘆一聲。除了視覺障礙,他的五感系統顯然大大出錯,竟然會在四次
元境內的現實領域重現這等可恥春夢——如同一尊耀眼堂皇的女媧化身,
愛麗絲來到他的房間,以重度設施將他的感官系統封鎖,痲痹他的生體神
經。這腳本再搬演下去,就是讓看不見的天神征服攻略的重口味色情交感
遊戲。最好趕緊煞車,再怎麼神魂顛倒,這種崩潰也太超過,他總有基本
的格調。
「服用過多耗損身心的感官劑藥,以致於陷入意識與肉身斷裂的招魂燈鏡
相迷宮現象(phantasmagoric mirror-maze phenomenon)——別說是香織里
,任何新手等級的精神外傷病理學家都有資格訓斥我。真是夠了,Epoche
,報告我目前的處境。」
從他前方的位置傳來並非忠實電腦AI的訊號,卻是毫不陌生的人類聲音
——如同江南煙雨的迷濛,卻帶著狡狐擒獲花朵的惡毒甜蜜餘韻。
「與其讓一板一眼的晶系機體說話,不如讓我來傾囊以告。橫豎你也沒有
反對的力氣哪,親愛的山貓少爺。」
這聲音不是晶體電腦系統,也不是他以為意識錯亂的幻設虛擬存在,而是
再現實不過的惡夢。雖然根本看不見,柩反射性閉上眼睛。天殺的,難道
萬有的諸神嫌他還不夠倒楣或難過,要在塗炭的天城塔頂再燒起一把鬼火
,非要整他到最谷底的境地不可?
他試圖感應解讀自己的生化指數——原來給注射了高效能索拉鋅與罌粟抽
取液,足以徹底痲痹反射神經與鬆弛肌肉,但能夠接收任何官能性質的感
觸。既然如此,來者的目的並非一了百了的暗殺,至於要做什麼,柩不敢
再設想下去。
他抿著雙唇,盡量以疏遠的禮貌語氣說話。
「雨夜君,除了以妙手生花的段數彰顯你的能耐,此舉不會有任何實際層
次的好處——我能奉送的好處,你已經都得到了。」
一雙內嵌柔軟犀利鉤刺的雙手按住他的肩頭,蛇吻似的軟刺扎入體膚,彷
彿在雪雕的鐘塔上潑灑沸水。疼痛並非他立即感受到的知覺,最可怕的是
徹底淪喪防衛性的生體,柩從未感到如此赤裸。
「疼痛並非報復,而是要你撤防。仔細品味我注入的事物,這不該只讓你
反感……即使借用抹大拉的瑪麗亞肉體現身,她畢竟同時是耶和華與萬福
瑪力亞,同時是上帝與聖母,縱使她與聖子如今是潛伏未醒的胚體,我不
過是她們卑微的器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