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終局之後》
(After the End)
自從我最後一次見到他,這些年以來的痕跡展現在庫浮凌身上的效
果出奇地致命,像是一面不斷被晶亮水痕與大漠砂暴所輪番洗劫的
太古鏡台。他的洗鍊與他的滄茫同等徹底,幾乎要徹底過頭,以致
於不得不讓我想到那句出現於〈復活節,1916年〉的要命經典句子
。
「你長大了,寒納。十二年之前,散發著火爆靈性詩意的小恐怖份
子, 如今已經剔除了最後一根梗喉的魚刺?」
他支頤斜倚在最隱密的角落,對著我舉起手上那杯結實的厚底玻璃
酒杯。這杯子的模樣與庫浮凌白得熒然發亮、肌里冰涼又纖細的原
生左手,形成迷人的反差。透過殷紅的旋轉燈光,杯裡三分之一份
量的高地威士忌與整整一角渾厚如冰山切片的岩狀冰塊,溫和紮實
地兀自晃動。
如同永恆的規律,我與他,庫浮凌與寒納,在2002年的冬夜,在
重逢那一刻,重拾那把徹底貫入內裡的青白色冷火。驚蟄轉瞬,我
們的默契與情意如此渾然不變,彷彿不曾分離須臾。
我咧嘴一笑,一口抿完份量剛好就我一口的草莓調味瑪格利塔。我
的導師與摯愛什麼都知道,甚至在我們交換任何一節些微的生涯遭
遇之前,他看透了我跋除了什麼,貫徹了什麼。
「年少的我未能拿捏自己與宇宙的莫名渾沌互動,暴烈得言猶未盡
。而今……」
我湊近他散發著頹廢一如名稱「鴉片」氣味的耳垂,如同交換彼此
最不可交易給任何其他人的核心地帶,火與靈智環繞於我們周邊,
此刻與永久都無人能破關而入。
「現在,你的小寒納嚐過浪遊與痛楚的況味,拋擲每一道救生索,
掂腳於萬有淵藪的高崖邊走上一回平衡木之舞。庫浮凌,上帝就是
我這個處決每一個必須或心之所欲身心時、也反身切割自己的恐怖
份子——當然,再也沒有比我更倜儻漂亮的恐怖份子,你這麼疼愛
調侃過,可你現在看到我,洞視我,除我之外,再沒有另一個以自
我與眼神持續割傷宇宙的恐怖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