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擄掠〉(Seized)
作者:月神﹒橡樹叢(Artemis Oakgrove)
譯自《險惡心態》(Dangerous Thoughts)
藍恩(Ryan)感到自己置身於一片寂靜,寂靜的氛圍使他腦殼的敲擊
聲咖咖作響。他感到痛楚,感官益發敏銳,知覺鮮血正在體內的血管
汨汨流動。全身痛得發顫,從腦子開始一路往下淹流,痛流過他的咽
喉、胸腔,直到糾結成一團的胃部。
顯然,他沒有死。死掉的感覺不可能這麼糟,噩夢倒有可能——他試
著這麼告訴自己。說不定他只是睡得太死了,所以只需要想個法子讓
自己醒過來就好,一切不堪回首的事就會自動消失。只要睜開眼睛就
好——且慢,他迷濛不清的神智打斷了自顧自說下去的想法——這不
也正意味說他還活著?活著的意思就是說,他自殺失敗了。他口中發
出一聲呻吟,證明了自己的確還活著,不僅如此,他還醒了。印象中
有個酒吧,他在那裡灌了一杯又一杯的威士忌,然後就不省人事了—
—那是某個地方,地名好像是?對了,「死亡天使:黑闇、恐怖卻誘
人,銀白的雙眼來自記憶,久遠蒼茫,猶勝....」除了這些支離破碎的
片斷,藍恩想不起自己在瀕臨死亡的時刻還做了些什麼,沒辦法判斷
到底哪裡出了差錯。
他虛弱的身體開始能夠感知到周遭的一切,不過像是要能分辨得出水
泥的潮濕氣味還要點時間。水泥!對了,這種堅硬、粗糙又冰冷的觸
感,從藍恩的皮膚上傳來。最好不用睜開眼睛就能夠分辨出自己置身
何處,不過有人輕咳一聲,打斷了藍恩的嘗試;他睜開眼睛,完全恢
復意識,被迫面對現實。
對方俯身注視著他(似乎是個人類罷?),不知道是誰,甚至這名陌
生人的身高也看不出來。藍恩一陣緊張,這才知覺到自己正仰躺著,
惶惶不安的感覺猶如一尾長蛇在他的心中緩緩潛行,逐漸爬近他的理
性。
陌生人似乎感覺到哪裡不對勁,在啟口說話之前,收轉了緊迫盯人的
鋒銳視線。
「我叫雷格司(Rags),你在我家地下室。」雷格司的聲音穩重、深
沈、毫無感情。
「你在我開的酒吧喝酒,我看著你離開,知道你一定走不了多遠,接
著就發現你倒在水溝裡,停止呼吸,於是我把 你救醒,清空你的胃,
把你帶來這個地方。」
藍恩沒什麼印象,不過恍惚還記得被救起時是有些粗暴之舉,可是被
人所救這回事,還不能解釋他目前的處境,不能解釋為何他嘗試要移
動四肢時、卻發現動彈不得。他微微抬起下頷,於是看到了自己的身
體:全身赤裸,一絲不掛,瞬間他感到羞赧且駭怕,在手腕與腳踝上
都扣著厚重、堅實的金屬銬鍊,他從來沒有親眼看過銬鍊,但當看到
的時候,他馬上就明白那是什麼。這些束縛具將他緊緊地鎖在該死的
地板上,讓他丟臉透頂地全然敞露在這個面無表情的傢伙眼前。
現在藍恩可以確定,把自己綁架到這地方的是個T漢子,因為他提到
T吧,那是為想談戀愛找豔遇的人們設的地方。知道雷格司算是同類
,讓藍恩稍微感到放心了點,但讓他覺得格外不舒服。這樣赤條條地
暴露在另一個好漢面前,讓他半點柔軟的感覺都沒有,萬一若是對方
是個公的……想到這景況,他簡直噁心到毛骨悚然。
羞赧的感覺蓋過了藍恩的好奇心、以及騰騰怒火,他滿腦子只有丟臉
到極點的感覺,忘了要質問現在這是怎麼回事,沒問為什麼自己被擺
佈成這樣,也沒抗議。
雷格司對自己抓來這名俘虜的怪異反應大感有趣。他本來想可能要和
這個人好好幹上一架(雷格司無時無刻不在準備跟別人打架),他很
自信、也很確定自己佈下的防禦線足以擋住任何可能的掙扎,直到現
在他才想到,他阻止對方自殺,可是對方顯然是真心想找死,而不是
想引起注意或什麼的。現在這個人弱不禁風地躺在他面前,沈浸於屬
於自己的時間、屬於自己的感知,從他的身上,雷格司感覺不到一絲
一毫朝向未來的想望。甚至過了大約一小時後,驚惶的感覺被控制住
,雷格司從他的身上察覺不出恐懼、也察覺不出想逃離的慾望。被他
抓回來的這個人兒完完全全被無比純粹、徹底的丟臉感所淹沒,沒有
任何其餘情緒存留的空間。
雷格司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對什麼感到驚異,不過眼下這局面倒讓他挺
意外的,或者該說,他有點驚訝,竟有一股強烈的慾火,從腦部延燒
到兩腿之間,燙下永久的印痕。當他的力量化為灼燙的慾流,激發化
學反應,將他的軀體轉變為一具慾望與渴求的名器,他的胸口緊縮,
壯實的胸膛覺得滿漲,乳頭挺立,兩腿之間血脈賁張,一束束帶電的
暖意,在他飢渴的性器之內激發出一片爆破欲流。
啊,不過最棒的是,從他的指尖傳來一陣震顫的酥麻,這正是他等待
的訊號,讓他得以確知這樣的刺激感是真實、持續、值得肆無忌憚地
放手一求;他幾乎兩手都沒辦法動一動,帶電的衝擊慾流讓他的雙手
真的顫抖了,也就是說,在這檔子事進行下去時會一直如此。雷格司
想要恣意品嚐整個過程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從桌上拿起之前就檢查過、後來一直擱在那兒的錢包,抽出裡頭的
駕駛執照,以清晰的聲音開始讀出來,想要吸引他的俘虜的注意力。
「藍恩.歐奈爾,愛爾蘭人,嗯?」沒有回答。這傢伙能夠按捺一般
來說酒醒以後多少會有的焦灼感,讓雷格司感到不可思議。他想藍恩
是不是酒還沒醒,還沒感覺到等一下會湧上更多的酒精後座力。
「二十五歲,身高五呎十吋,一百一十八磅!我的天。」雷格司看著
藍恩纖細高挑的少年體格,吹聲口哨,表達讚賞之意。當藍恩把眼睛
閉上、頭往旁一偏,想隱藏益發強烈的丟臉感,雷格司不禁覺得膝蓋
一軟。他粗重的呼吸聲變得明顯可聞,從來沒有任何人事物這麼吸引
他。距離雷格司被控殺人未遂、假釋出獄才沒有多久,在牢裡他玩過
不少重口味的性愛場景,可是沒有任何一場堪可比得上他此刻的感受
;如果光是注視藍恩的身體就這麼爽了,真是難以想像,如果他....
他迅速回神盯著駕駛執照看,免得自己一發不可控制。雷格司提醒自
己,這傢伙還是有些力氣哩。藍恩來到他的酒吧時,騎的可是一輛超
級重型摩托車,沒力氣的人根本沒辦法騎。他將這件事當成資料暗暗
在心裡記上一筆——對方有可能在臨危時使出不可思議的力氣。
「五月出生。」這就是為什麼這傢伙這麼安靜;他頑固嘛,而且也很
驕傲。雷格司目光再度掃視著藍恩,心中暗暗思索。他看著駕駛執照
上筆畫粗黑強勁的簽名,斷定藍恩的丟臉感不是裝出來的,這是個自
尊心很強的人。
「黑髮。」
藍恩及肩的長髮現在亂成一團,不過雷格司記得,本來這人兒的頭髮
很有型。
「綠眼。」雷格司的呼吸因興奮變得更急促。他沒注意到雷格司眼睛
的顏色;綠眼睛向來是他的最愛。當他終於近距離看到藍恩睜大的眼
睛時,真是驚訝異常,他從來沒在任何人身上看過這等顏色的雙眸,
瞬間他腦子裡閃過一個詞,「綠玉。」他低聲說,沒發現自己被這雙
眼睛異乎尋常的力量與魅力所勾引,已經近乎進入催眠狀態。雷格司
把駕照上最後一項大聲念出來,藉此強迫自己分神,擱置藍恩雙眸散
發的迷人吸引力。
「七湖區。」他好奇地說,有點不對勁,「好個豪華的住址啊,歐奈
爾。這些又是什麼?」雷格司嘲弄地問道,一邊從皮夾裡抽出幾張白
金光澤的卡片來,一張接一張地往藍恩身上扔。「大來卡、美國運通
卡....吆,這是什麼?一張商務飛行員駕照。怎麼?你爹買了架飛機
給你嗎?」
雷格司察覺到自己嘲諷的語調激起藍恩情緒的戲劇化反應,現在藍恩
看起來陰暗、痛楚,與雷格司之間的距離非常遙遠。
這算是雷格司首次有必要探出他的俘虜腦子裡和心裡藏了些什麼。顯
然,這位沈默不語的客人不會自願說出有關自己的身世來歷,因此雷
格司決定小小運用一下潛入他人心靈的天賦異稟。他悄悄探入藍恩的
內在聖域,首先發現這是個與眾不同的心靈,遇到天才時他自然認得
出來。他也辨識出藍恩的心靈中佈滿了難以言喻的磅礡痛苦。
接著,雷格司站直身子,轉身面朝桌,桌上扔滿了他從藍恩口袋清出
來的東西。有個東西被他放進自己口袋,其餘的他拿起來,一樣接一
樣,小心翼翼,彷彿它們是某個脆弱易碎謎題的斷片。有一只硬金質
鑲字母打火機,一些香煙,一條絲質手帕,一串刻有「李爾飛機」圖
樣墜飾的鑰匙,和藍恩的皮帶環釦相同款式,最奇怪的東西是一疊總
數超過五百元的大鈔。剛剛他從藍恩心靈中所探知的一切,並沒讓他
多知道些什麼。除非....
雷格司思考著,斷定唯一可能的結論就是,直到藍恩進他的酒吧之前
還沒有企圖自殺,如果有人真的想自殺,不會大費周章去裝束自己,
也不會帶一堆錢在身邊;於是雷格司推論,他的父親剛過世,然後被
愛人給甩了,於是萌生死意,他現在剛好非常虛弱,非常柔軟無設防
。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