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幻之墟

【九死一生】系列
《月之暗面的火鶴柱》

〈天鎖秘室〉
（The Fortress of Your Sinfully Treasured Heart）




在永野柩第一次離開冥王星周遭的大氣層，他以為僅是出外遠航的一次
長假；然而，時值經年，重返家園的時候他幾乎要放棄歸來。在他第二
度離去，體內的印鑑與微分子鎖銬長出一群機靈的雲雀，它們歡愉展翅
飛翔，將他困囚其中。當時他以為自己永不歸返，枉顧背後那雙灼灼注
視的人造晶片義眼，但毫無一刀兩斷分道揚鑣的快意——家園之所在，
就是心臟內這把通貫諸次元的天鎖。

不過，他還是要回家了。還來不及訝異自己為何應允，碩大但造型流線
精簡的航艦就脫離重力層，航向永野一族專屬的冥王星棧道，如同潛入
海底的優雅海豚。他的末梢神經是一捲捲從禮物盒輕手輕腳拆開的緞帶
，織成一張凌亂地圖，每個端點都埋伏激痛狙擊手，或意料之外的甘美
清泉。柩蹙著烏黑如劍的長眉，肌膚泛著細微戰慄，猶如在睡夢潛水的
泳者，來回泅游於REM與無限迴廊的夢海。

他的神經藍圖是一具密麻大頭針串起的蝴蝶標本，連結在古堡終端機體
酒意馥郁的深紅色卵繭，蒼白纖長的身軀除了一襲絲質黑襯衫，並無蔽
體之物。線條筆直如刀雕的身體形成仰臥姿勢，但卻憑空浮漾，支撐的
節點是從自己體內蜿蜒延伸的七彩網絡，以及鎖在頸間、由黑金剛玉石
砌造的生體調節頸箍。

見著柩在睡夢中輕微呻吟，鎮守「青鳥」超空間星艦的人工智能守護神
啟動了微調裝置。外型像是一頭凝固於冰晶淺灘的改良型劍龍，古堡終
端機的機體調性與它的粗獷外型相反，如同一把擅長從事亂針繡花的粗
長鐵劍。它輕手輕腳，把永野家幼子散發精神外傷淤痕的身軀納入懷抱
，從修長兩腿之間的窄小臀部找到細緻的末端神經，從微分子接拴的入
口注射了因多芬與腦下垂體鎮靜劑的混調液。

【柩少爺，您正在自己牆垮城傾的無意識藍圖漫遊。。。我化身的火冥
脈會隨你遨遊異質向度，再把您從陌生的異域載回來。】

在永野柩身為「青鳥」乘客的這段時間，縱使傾艦內所有高水準醫療設
備的照護，處於共時性網羅的體內符印還是未能安定，精神版圖高踞著
一隻負傷暴亂的藍翼火鳥。在短暫醒來的間隔，他清楚意識到的事物寥
寥可數，除了古堡終端機嘶啞沈穩如低音大提琴的聲音，就是隨艦配備
的人工活化侍者殷勤的照料。無論是古堡終端機充滿父老特質的慈愛，
或是星艦侍者素嫫花一反讓乘客與星艦機長頭大的囂張搞怪態勢，展現
少有的委婉細心，無微不至地侍奉他，柩可以透過素子終端的連線感受
到它們的愛意與憂慮。

「柩少主，請暫且起身一下，好，就是這樣……」

全方位侍者的下半身是靈活碩大的蛇體，頸部以下到大腿根處是一具穿
著白色繡花鑲邊復古女傭服的少女肉體；除了高反差的雙重形體，在它
的頸部以上，則是綴滿觸鬚狀髮絲的畸零豔麗面孔。

自從柩第一次搭乘這座星艦，素嫫花包下了保姆與貼身護士的職責。剛
開始他感到些微的羞澀，對於自己宛如無助孩童般讓它抱在懷裡、更衣
換藥，或是餵食，對於向來甚少與其它生體接觸的柩，這是混雜快悅與
陌生的尷尬。柩知道素嫫花很喜歡自己，以享受高額電化性愛的興味來
執行這些瑣碎的日常看護。它以細心柔和的手勢脫下柩的襯衫，把離子
光浴劑輕柔噴灑在這身如同高熱雕像的俊美形體，天然萊姆的清香讓柩
昏迷的感官為之一振。

「謝謝你，素嫫花……在全太陽系當中，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周到的看護
了。」

柩仰起頭，以迷離失神的微笑望向生化侍者。由於心愛的人兒這麼體貼
，素嫫花頭上的每根蛇形觸鬚都快樂地顫動飛揚，它把少主的睡衣放入
循環更新籃，再為柩穿上一襲繡有龍紋的深紫色睡袍。

「請少主休息，到了下一度服藥飲食時程，我會再來。」

黃楊木與大理石為基底的光潔寢室飄揚巴哈的無伴奏小提琴音樂，柩閉
上那雙色彩奇妙如極光、又神似寒冰焚燒的深邃雙眼，眼底兀自燃送晝
夜不捨的異次元冷火。

他知道自己的景況不佳，不只是七零八落的生體防護結構有待重組，意
識海域內有一道無止境迴旋的既視現象，而他是一隻卡在梅闍殺長牙陰
道的受傷火鳥。如果不集中神通力，設法讓訓練多年的魔導洞視破除這
道心象柵欄，柩知道自己會如籠中孔雀，無法從絲綢繩索與眈眈猛獸群
集的心象迷陣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