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歆翼首度從事監控側寫師的任務時,他就為自己立下一道不成文規
章,只適用於他這個持守古老道德情操的探員:即使是任務所需,必
須全時性不間斷的監視鎖定對象,在對方從事私密活動(如沐浴更衣
、床第歡好,甚至如司徒天崖在隔音琴室演奏),他規定自己要當個
非禮勿視的21世紀沙彌。在那些時候,監控者只會保持最低層次的
光電數據模式連線,屏除「須彌芥子」提供的最高額度聲色眾相共振
模式。

可是這一回,對著任何人類或任何次元的超自然鬼神,他無法自圓其
說、也沒有任何合理化的緣由,就是無法不這麼做。他面對直屬上司
,神色羞怯但直率承認,在任務中斷前的最後數小時,他打破誡律,
以五感共鳴的窺看模式跟蹤司徒天崖與他的異父兄弟做愛。

歆翼拒絕為冒瀆自身律法的行為從事任何解釋或辯護,但他需要一次
起碼的、真誠傾吐苦惱的告解。在他將四日四夜以來、亦步亦趨所取
得的光電肉身印記灌注到阿爾法級的加碼卵碟,他費盡心思,掏空有
限的腦細胞與無處發洩的大量精力,從司徒天崖的各色痕跡表記追尋
堪差及格的表白或比附。

終於,在第五日的清晨,他在某個青少年歌德社群的純音波討論渠道
找到這樣一則記錄:

【羞澀的holy-child對著詩人熱切訴說:若不閱讀你,我比死去還不
堪;閱讀你的當下,我置身於死亡的極樂。】

(詩人的嗓音是液體化的天鵝絨,疲憊漫長的餘韻猶如嘴邊最後幾滴
的Cointreau。)

【某些詩篇本身就是絕世的死亡,某些死者是最美好的詩句體現,孩
子。】

你是詩中之詩,你是死亡的顯影!在他最情難自禁的當下,歆翼這樣
無聲吶喊。當晚的司徒天崖是一道切穿生死之間的玻璃刀刃,任何必
死的人子都只能屈膝於自身的欲力,在薄暮與日蝕的陰陽魔界逼視他
,但從來無法真正碰觸他——除了希斯克里夫﹒羅瑟堤。

倘若他非得為自己尋得一道出口,某種不等於含糊說項的真摯招供,
歆翼坦然招認,他情願死得悉哩嘩啦,也非得破關越界,逼視這個等
同於死欲的夢幻光露化身。司徒天崖就是人們情願死上無數次也要試
圖攫取的「微型死亡」(petit mort),比毒藥更致命的美酒。歆翼向來
頑固得像一頭絕種的高原驢子,可卻具備異常莽撞的誠實;首度的天
雷地火讓他斷送童子軍的榮譽操守,他不無惱怒,但也苦笑地承受天
打雷劈的代價。

汪妲長歎一聲。她不是沒料到跟監活動會有形跡敗露的時候——事實
上,能夠持續這麼長時間,甚至還撈到必然驚動三教九界的爆破性同
步感官資料,都是這個不知死活、能耐高強的熱血小夥子的功勞。可
這也太要得……

她盯著歆翼額頭上的厚實繃帶,略帶苦澀地揣想,究竟是何等血脈歕
張的的性慾衝擊,竟能夠透過共振追蹤模式,把這個早就不是初生之
犢的探員給弄成這般精彩狼藉的傷兵一枚。

「所以呢,精血衝腦到讓對方警覺的地步,你就在毫無防護盔甲的裸
場模式自爆斷線了囉?首度當個偷窺湯姆的滋味太過超額了吧!」

面對汪妲滲雜悲憫之情的嘲弄,歆翼憤然瞪視。他還不至於是這樣的
三腳獵犬呀!雖說長官大姊的語氣並無惡意,而是驚訝的揶揄,他還
是忍不住反唇相譏的衝動。

「不可思議的是這個天字第一號殺手……做出這種事給人家當場逮到
,即使他立即宰掉我也沒話說,但他不是這種恩仇快意的武士。。。」




詩人橫陳仰躺於黑色大床,是一株在冬夜冷雨兀自綻開的雪白梅樹,
挺秀的肢體在在散發煉獄的迷魅,這是勝過一切強蠻武力的終極招喚


曝露在弟弟的強蠻攻掠與隱形跟蹤視線的追獵,司徒天崖盈白的身軀
是一具玉石雕像,暴虐的愛撫在他身上寫滿血跡森森的草書,與弟弟
古銅色的身體形成迷人對比。他是絕對的永恆少年,修長細緻的肢體
悠揚自在,光之雕的形跡一路滑行,從挺拔但窈窕的肩線到胸膛、精
細纖弱的腰身,乃至於窄小玲瓏的臀部,在在彰顯了前世紀末頹廢主
義所耽迷的陰陽統合美感。

希斯克里夫﹒羅瑟堤的裸體道盡改造生體的剛煉美學,猶如一尊在青
焰焚燒鍛造的魔神塑像。他把司徒天崖整個剝光,接著毫無廢言,一
揮手就脫下第二層皮膚似的皮大衣,裸裎那具陽性過激的身軀。長手
長腳,高大英偉的身軀,青銅般浮凸的胸膛,心口處一隻怒張翅翼的
刺青獅鷲,霍然奔向司徒天崖迷濛的視線。那張面孔英俊霸道,且殘
酷過火——過於深凹的眼窩,嘴角一抹擇人而噬的暴虐痕跡,高聳的
顱骨與直挺鼻樑形成邪氣的暗影,肉體與本質皆由累世無名的蠻荒與
血光所瓜分。

粗野的口舌與手指在他的每一寸肌膚留下了猩紅或青紫的表記,在經
過一整章澎湃交響曲程度的前戲,希斯克里夫把他哥哥的雙腿分開,
雙手交叉成傾斜十字,以紫色絨布條綁在床柱,舌尖浮凸的粗糙顆粒
來回摩挲舔吮。隨著每一回的不見血廝殺,司徒天崖兩腿間的寶石狀
核心為之曼妙挺立,逐漸蛻變為一朵劍蘭的花心。

彷彿經過無數次的銀河破滅儀式,歆翼寧願自己在那場猥褻神聖的窺
視活動中滅亡,就此電解粉化,也不願意就此醒轉。但他沒料到的突
變就在高潮的暴雨之後,驟然間烽火連三月,他細心安置高額度反偵
測機件的光電意識倏然遭到逆襲,成為一座焦土遍野的高地荒原。

最後當司徒天崖終於崩潰,指節分明發白的十只手指緊揪床單,野貓
哥兒的嘶叫聲道出歡騰解體的狀態,希斯克里夫﹒羅瑟堤的口舌埋入
他的耳道。古銅色的英偉身軀緊貼著心愛人兒,吸取司徒天崖的抽搐
與震顫。

他俯身將司徒天崖手腕的繩索解開,輕緩柔情的動作與先前的狂蠻暴
烈完全相反。他將懷裡半昏迷人兒的睡袍繫好,以近乎禁慾的愛意親
吻蒼白的面頰。

「高興地睡,睡到夏雨雪,ni-chan……」

接著,以一抹森寒但興味十足的微笑,希斯克里夫﹒羅瑟堤以異常靈
活的姿勢,把床頭暗櫃的抽屜打開,輕易剝除五天前就如同附骨之蛆
、暗藏於光電插殖槽的「須彌芥子」。

喔喔,要命,他發現了!

在歆翼來不及抽身逆離的頃刻,真名為司徒難鈞的青年露出一口大型
貓科生物的銳利白牙,內斂激灼的視線申明絕對的霸權。透過這枚抽
離電源之後尚能保持連線運作的機體,在電光火石的微秒之差,他竟
然開啟自己的同步交感渠道,把自己的「無明意念」朝向虛空發射,
像是最精準的狙擊手,奉送不知名的窺視者一份天譴的贈禮。

透過活生生的赤裸連線狀態,希斯克里夫﹒羅瑟堤的魂魄在那瞬間彰
顯自身。在任何奇蹟都來不及插手的當下,狂性與痛的精魂強迫覆寫
歆翼的腦殼——

飽載萬載的激狂情讎,冷眼睨視人世,憎惡與痛恨是一層層加諸其身
的業火鎖子甲。總是獨自於太古戰場從事千人斬,遇神斬神,遇魔除
魔,在敵手肢體撕裂的剎那,黑光爆射的花火激起僅有的空乏感受…
…唯獨眼前的人兒是他的意義,他鎮魂的酒液,他的鎖與鑰。

【送你這杯酒,技術不錯的毛頭小子。下次再冒犯疆界,下場就跟這
隻小蜜蜂一樣了。。。】

交感渠道的嗓音略帶譏嘲,但洋溢著毫無怒意的興味。真敗,這傢伙
根本不把我看在眼裡!在激光迸發的白盲視域,後座力毫不保留地悉
數迴流,體液橫流的七彩幻境塞滿他的每一顆位元細胞,高燒過度的
網絡充斥deja-vu的斷垣殘骸。歆翼掙扎著啟動「絕對抽體離線」指
令,但像是給下了十隻大象份量的麻藥,全然脫力虛耗,沒力反擊,
任憑腦海異體的地獄獵犬悻悻然吠叫撕扯。

他最後的視覺情報是綽約伸展的司徒天崖,沈睡得不顧人世千年。然
後希斯克里夫﹒羅瑟堤現出一抹近乎感慨的獰笑,炫技得無法無天—
—就連最具毀滅力道的巨型合金槌也無法損折的「須彌芥子」,就在
他隨手拿捏之下,順遂地粉化為一灘金色的蒲公英種籽。

這等壯麗的暴力行止切斷光電網絡的餘裕,徒留歆翼在虛空中掙動。
爆破斷線的迴流效應演化為一堆猙獰的榔頭,在他的腦殼狠敲,直到
意識全然發黑,身心潰散成一塊塊電源散盡的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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